有一天，德育主任找我谈话，让我准备接手做二年级一个班的班主任。主任特意提醒我，班里有一个叫李小泉的“刺头”学生，好事基本上没他的份，但坏事却从来少不了他。上学期他还因为不配合学校教育，校长亲自带着前班主任去家访，但一个学期过去了，他基本上没什么改变。

 

第二天，我去上班会课。刚走进教室，我便感受到了学生们不冷不热的眼神。有些同学议论着：“原来新班主任是个女的。”还有些声音怪里怪气地说：“哦，换了一个靓女来。”

 

我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下，故意没有说话，班里慢慢静了下来。我开始做自我介绍：“同学们好，我是大家的新班主任，是一名体育老师，毕业于上海体育学院篮球专业……”话还没说完，班里又开始议论、骚动起来，同时，一个黝黑皮肤、身体壮实、宽嘴大眼、声音洪亮、足足有一米八的“黑大个”霍地站了起来，冲口就说了一句：“篮球专业的，敢跟我一打一吗？”语气中充满了藐视和挑衅。全班开始乘机起哄，七嘴八舌地喊着：“打一场，打一场……”场面有点失控。

 

我大声说：“好，没问题，不过要先听我的安排。”听到我爽快地答应，大家感到有点意外，不再说话。我问“黑大个”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他说：“李小泉！”我心想，果然是他。

 

我让他先去器材室领了一个篮球，然后让班长带领全班同学列队去篮球场做啦啦队。我又去办公室叫了一个同事做裁判。全班呼啦啦地去了篮球场。裁判站在篮球场中间向大家宣布比赛规则：5球10分制，谁先得够10分谁就算赢。其他同学在两旁列队助威。

 

比赛开始了，“黑大个”把球递给我说：“老师，你是女生，你先开球吧。”我不打算谦让，心想这场球我必须赢，便回答说：“好。”说完，趁他还没有站好防守脚步便持球来了一个突然加速，突破上篮，首得2分。旁边的同学欢呼着：“好球！”“黑大个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。

 

第二回合“黑大个”进攻，为了防止他模仿我突然袭击，我在他拿到球的时候马上贴身防守。或许是觉得面对女生贴防有些尴尬，他没有选择强行突破，而是运了两下球选择急停跳投。看得出来，他没有经过专业投篮训练，球没有投进。第三回合，我利用他对女生的“顾忌”故意运球靠近他，他不敢太靠近，选择站远一步防守。我见机运了两下球，也来了一个标准的急停，中投得手。

 

你来我往了一阵子，“黑大个”毕竟又高又壮，也经常活动于球场，他很快就追平了比分，而我则抓住他不敢太靠近女生的心理，利用各种“技巧”和“专业窍门”与他纠缠。比分到了8比8，轮到我进攻。我拿着球想了一下，还是觉得靠近篮筐出手比较可靠，于是运球往前挤，挤到3秒圈附近时“黑大个”似乎要豁出去了，很用力地站稳不让我前进。我毕竟力气小挤不动，情急之下本能地虚晃了一下，他跳起来了，我把身体特别向前贴了一下、利用他刚落地来不及二次起跳的时间差，探步向前把球抛到篮板上，球弹了几下勉强掉进了网兜，险胜。

 

两旁的学生在欢呼。我却有些紧张，其实赛前我没有必胜的把握，但好在我打定主意必须想办法赢球，才“不择手段”勉强控制住了场面，否则就不只是“下不了台”的问题了。

 

“黑大个”怏怏地跟着同学们回教室去了。擦汗洗手之后，我又回到教室，这一次班里响起了响亮的掌声。我知道，这次冒险很值得。我对他们说：“打篮球靠的不是争强好胜、单打独斗，它讲究专业技术，还讲究团队配合，球员要服从规则，才能成为一场精彩的游戏。我们这个班级50多名同学，就相当于是球场上参赛的5个队员，团结、向上、拼搏、有技术，才能成为一支能打赢比赛的‘球队’。”我看了一眼“黑大个”，他笑了。

 

开完班会我想，这个“黑大个”虽然长得生猛，但从他球场上面对女生时的“顾忌”和“谦让”来看，本性还是好的，有转化成为好孩子的基础。

 

第二周，班级要选出10人小组参加全镇的“植树活动”。我找来“黑大个”，想让他担任组长。他本能地拒绝了一下。我鼓励他说：“没试你怎么知道不行，尽力去做，即使做得不好，老师也不会责怪你的。”他答应了，因为是比赛植树，我又和他一起研究了一下如何快速有效地完成任务。没想到的是，“黑大个”带领的这个小组拿下了全校第一。

 

总结会上，我对学生说：“李小泉同学靠自己的智慧和拼劲带领10个人的小组为咱们班争得了第一个‘全校第一’，让别的班、别的老师开始对咱们刮目相看，嘉奖德育分作为表扬，现在让他给大家讲一下获胜的经验心得。”在大家的掌声中，“黑大个”摸着头走上讲台，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：“其实是大家的功劳，我们很团结，目标一致，本来没想到能拿第一。”然后就下去了，“黑大个”竟也能这样腼腆地讲话。

 

后来，我又发现他还是个很讲义气的人，指导一下，应该能带好一个团队。我和他商量，让他做班级的体育委员，负责组织训练班级篮球队。他这次没有推辞，很开心地答应了下来。慢慢地，他开始融入班集体，行为变得正派起来，礼数也很周到。我渐渐获得了学生的信任之后，班级风气也有了很大好转。在这其中，“黑大个”的变化是个关键。

 

这个班的学生毕业多年以后，我又遇见了“黑大个”。和他聊起来时，他说：“如果不是遇到你，社会上又多了一个‘烂仔’。”从这句话中，我感受到了做一个教师的价值。